2012-12-09

121205 Les Naufragés du Fol Espoir (Aurores) (未竟之業/曙光)


結果與法國來的陽光劇團 (Théâtre du Soleil) 睽違五年,感覺提早抵達在兩廳院廣場上複製劇團在巴黎Vincennes森林裡的La Cartoucherie (彈藥庫) 之演戲帳篷的新作《Les Naufragés du Fol Espoir》(中譯:未竟之業/直譯:痴望號船難),但最後仍因忘記「早到早選」一視同仁的劃位流程,於是讓今晚變成與2007年讓我們一次成痴的《Les Éphémères》(浮生若夢) 如出一轍 – 第一排座位。只是那年的《浮生若夢》在如同羅馬圓形競技場的表演場域,行動式場景跟人物流動皆發生在平行視角的空出來空間裡中心,所以雖然座位偏了點,但卻能把演員表情抑是變成戲作環節的如跳舞般換景一清二楚收盡眼皮子;而今年再見的《未竟之業》則因變成所有的風景都在高起來的舞台上,雖然必須高仰著頭看戲有辛苦之處,但主要無法因此收盡panorama (全景) 就有那麼一點點小遺憾 – 只是經驗告訴我們,全景之憾或視線偶而受阻也是生命功課,因此也就能夠釋懷跟欣賞我們所用的看戲角度。不過無論如何,逼近2012年歲末的回顧,在Radiohead與Sigur Rós仍餘音繞樑下加上再回到台灣的Théâtre du Soleil,突然很想趕流行一下:世界末日也沒有關係了。

早知道自己會很不爭氣,當導演Ariane Mnouchkine (亞莉安.莫努虛金) 一如既往地在劇作布幕拉開前站上舞台充當「管家」提醒觀戲規則時,我還是在戲未上演前掉了眼淚。與由莫努虛金在1964年協同大學同窗在巴黎Vincennes森林裡的La Cartoucherie所創立的Théâtre du Soleil相遇五年,一千多個日子裡斷斷續續著與劇團的連結,或許這其中我們曾經因為那齣《L'aventure du Théâtre du Soleil》(陽光劇團的冒險) 記錄片,在為著導演及劇團的許多有那麼多的深刻感動後,卻因導演站在前身為中正紀念堂的台灣民主紀念館裡實則嗜血專制大老粗蔣中正銅像前的疾呼自由民主反更像諷刺而瓦解一些什麼東西或僅剩不舒服 (不能諒解人道的莫努虛金在不明白一個國家的脈絡所做的聲明),然而無論如何,我們的景仰與尊崇在五年後與導演或者劇團再度面對面,還是跑回來了。

睽違5年但依然熟悉的大帳篷

照例劃出供/用餐區

開放的平行後台,這是演出大公的演員

劇團仍然是戲在演出時不能拍照,但其它時間隨便攝景

在低溫帶著細雨的這晚,我們回到熟悉很快跑上來的場域與氛圍裡 – 在盡力還原Théâtre du Soleil巴黎彈藥庫的兩廳院廣場臨搭大帳篷裡,仍然是一群帶著熱情微笑的工作人員迎接我們,仍然有劃出一個場地賣簡單食物及供觀眾用餐,仍然是平行開放且拍照不設限的演員準備後台,仍然是這時引導劃位或觀眾入席的工作人員是待會登上舞台的演員,仍是是很嘉年華會的演前風景等等,而儘管這次登上高高舞台的《未竟之業》不再是第一次就震憾我們的平行視線行動場景,但總還是一樣的感受:好像就是導演的手指一按下那個鈕,所有的情緒,無論是台上或台下,就很神奇的轉換到另一個時空下。 

我們來到了1914年Marne河畔旁的一個叫做Le Fol Espoir (痴望) 的guinguette (跳舞小酒館) – 那是由菲利斯‧勇氣 (Félix Courage) 先生經營的。在史詩般的四個小時中 (分上下半場,中間20分鐘休息),說的是一群男人、女人在這個值得再抓住的年代 (廿世紀初期正是美好年代) 相遇在這個充滿歡樂自由的小酒館,然後他們不想依附當年有名的Path電影公司 (很巧地,正是「偏左」企業),就想在這個無疑像是烏托邦的grenier (糧倉) 裡拍一部電影:「靈感正是來自Jules Verne死後出版 (posthume) 的神秘小說《Jonathan》(強納森號的倖存者),說的是1895年,裝載著苦役、公務員、歌劇聲樂家等來不自國度與社會層級之乘客的"Le Fol Espoir" (痴望號) 欲遠渡重洋駛向一個叫澳大利亞的新大陸,然而船隻卻在一尋私利的企業家更改船向後因惡劣天氣在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失事,於是活下來的求新生活窮人就與企業家在上岸後嚐試共同建立一個Utopie新社會 (蓋一座燈塔彷彿是比喻),只是誰知在越來越多的事情後,人道或理想又豈是真正可行,」─ 戲裡的戲是這樣的設定,而舞台上的「真實」則是,1914年6月底,反戰的奧地利大公遭刺,原以為會是所有文明希望的歐洲馬上要變成一次大戰發生地,而有著諸多隱喻的電影即將殺青那日 (同年7月底),酒館裡身兼電影演員及工作人員的男女讀著當日的L'Humanité (人道報),卻是法國極端人道主義的Jean Léon Jaurès (尚·饒勒斯) 遇刺,於是無論是我們看的戲或是舞台上的電影就在荒腔走板中結束 (多虧了演員氣音merci才讓大家從老時間中回來)。 

坐在照例不會太舒服的觀眾席上,再加上臨時帳蓬裡完全無阻赫愈夜愈降的氣溫,總之在整個氛圍不很舒服的很配合下,我們搭著莫努虛金、Hélène Cixous (編劇)、Jean-Jacques Lemêtre (音樂) 及劇團所共同構建的時空軌道,雖然去到了一個很遠的1914年或是劇中劇裡的1895年,但其實在舞台上的動作沒有多久,我們就隨即明白這些老故事講得仍然是很多事情在文明飛快進步變成很奇怪的現在 ﹣我們不盡然變得更美好,而當我們只有感受更苦時,於是緬懷那一個美好的年代變成無可避免。才步入曙光的廿世紀初,確實處處充滿希望,無論藝術或科技 (尤其飛機的出現) 都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然後我們願意相信歐洲會是所有的文明希望、會變成未來⋯可是我們誰也沒想到文明的進展是帝國主義的無限擴張,然後跨疆界的暗地裡殺來殺去沒想到變成了世界性的大戰爭 --- 這是打算很烏托邦自己拍一部電影的Le Fol Espoir小酒館所在1910年代,而我們去到1910年的人想拍的電影所設定的1895年,仍然是市井小民不過希望一片自由樂土,但情勢的發展仍然是不斷的弱肉強食,富國在發現的新大陸插旗佔為已有就是贏了 (與大英帝國維多利亞女王下棋的達爾文被演成身形佝僂+不斷抖動的壞老人)。然後我們回到了我們確實生活的現在,好像透過了這些時空交錯來去的故事或故事中的故事,惟一的反應是被大鐵鎚重重敲了好幾下,因為很多事情其實是無論時間怎麼走都是堅持的千年不變。 

NTD50獲來的與法國同步節目單

法文版的節目單攤開來好大

中文版的節目單

只是我們覺得Théâtre du Soleil他們真的很厲害,明明要說的故事並不是那麼輕鬆,但是他們怎麼可以演的那麼幽默啊!也許下半場戲因為中段的20分鐘休息讓我們的情緒中斷而顯得稍加讓人無法那麼專注,也或許四個小時的長戲到了最後難免會讓人疲倦而感到疲弱、又可能劇團試圖在戲的壓軸時為我們上一課而令我們最後有些坐立難安,但是在這個史詩般的鉅作裡,我們確實經歴了又哭又笑的情緒三溫暖,尤其是故事裡的人用那麼土法煉鋼的方式拍他們想拍的電影,我們得以回歸到對我們而言反而處處充滿創意跟美學的默片時代,然後當這些素人演員們誇大神情的展現情緒又或是業餘電影工作者用許多手工技術表現時間氣氛,我們又怎麼不能夠連連的氣笑岔了去!然後我們覺得劇團厲害的還不只於此,之所以可以讓我們植入那麼多的感動的,還是在於藝術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不是自說自話,藝術原來可以那麼貼近現實,藝術是可以那麼關懷人文⋯然後一齣戲裡可以看到自我懷疑以及自我辨證,怎麼樣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不過讓我完全拜倒的這齣很不容易能在台灣見到的這個戲劇,在散場後,當我忍不住還可以聯想到《The Artist》(大藝術家)、《Midnight in Paris》(午夜巴黎)、《Hugo》(雨果的冒險) 等幾部看過的電影時,突然有人抓著戲裡那段美好時響起共產黨之歌時的不甚舒服,並很能搭上時事地把始終懷著一個公平思想作戲的莫努虛金比成為了學生登上立院質詢發話的李姓老教授等等,在很疲累的回家捷運上,我們竟然還是難逃幾乎要變成冷戰的激烈爭辯中,當然絕對無法否認共產黨之歌實則有著多少不堪的血汗,但我說最後劇團仍然是打了那樣的烏托邦一個大巴掌,而我也絕對不同意將莫努虛金比成抓著一個老老思想的教授,至少我覺得這個時候我看到了有著自始不變老左派思想的莫努虛金是始終關心著很多事以及不偽善,然後一個人走到一個年歲卻還是能夠站在一個質疑的位子去思證又豈是人人可為。 

最後是《未竟之業》戲散多日,總還是一如習慣,在我們被打到那麼多後,無可避免的是兩人有更多意見辯論,但幸運的是我們都同意「極端人道」這件事在很多基礎素養都那麼健全的法國或許可行:廢除死刑可能可行,所以我們也就能夠理解Théâtre du Soleil在這齣一推出即獲法國莫里哀戲劇院大獎的最新作,到了最後所試圖告訴我們的一個道理,也許那個道理到了後來變成荒誕可笑。然後,對於一次要說很多事的戲,我們也當然一如既往地要在戲後翻翻媒體的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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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s necessary not to enter the theatre with all the baggage of the day. Even in Paris, we are not in the centre, we are in the wood; you don't have the Metro, you have to take the bus and then you have to find the theatre. It is a crusade for people.  ﹣戲裡留著翹鬍子très français的Serge Nicolai (顯然是本戲首腦) 接受愛丁堡某媒體說:The public all the time need to be educated ---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想洗腦觀眾,他說來劇院的路途,就應該讓你腦袋空空,準備接受洗腦⋯(註:劇團所在的彈藥庫位於Vincennes森林裡,確實只能靠公車抵達)

at more than four hours, and ultimately losing its satirical complexity to more simplistic didacticism ﹣ 英國獨立報:戲裡起初複雜的諷刺最後還是變成簡單的教條 (註:在所有媒體對本戲一致稱好,獨立報是少有的點出戲的問題)

Ariane Mnouchkine dirige trente-cinq comédiens, cite les « incunables » du cinéma, Griffith notamment, use des artifices d'alors pour faire lever vent, tempête de neige, mer déchaînée. Elle n'a besoin pour cela que de tissu, de fil, de coton, des truquages dignes de Méliès pour un opéra océanique d'une beauté exaltante. ﹣ 法國Le Figaro:導演指導了35個演員,採用電影"古法" - 默片時代美國導演Griffith的方法 ,運用人工技巧製造風起、暴風雪肆虐用的大海。她只需要布、線、綿花與Méliès的特殊技巧,就可做出一個振憾美的海洋戲劇。

Gardant l'idée du muet, ils alternent grandiloquence et burlesque , sur la musique de Jean-Jacques Lemêtre. La quatrième est la grande Histoire, celle que nous vivons sans toujours en avoir conscience. Ici, l'éminence de la Première Guerre mondiale. Les trouvailles scéniques, les images qui donnent vie à cette aventure sont comme toujours superbes, et la troupe mène cela dans une belle harmonie. ﹣ 法國LA CRITIQUE DE PARISCOPE:在Jean-Jacques Lemêtre的音樂下,本作保留默片原創,但卻交替著浮誇華與與荒唐可笑。這是一個我們在我們生活裡沒有意識到的宏作,雖然戲裡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而這些更迭的風景及影像不斷讓我們作很棒的冒險,同時劇團也呈現了很美的和諧。








Naufragés du Fol Espoir on wiki 
法國陽光劇團 (Theatre du Soleil) 團長 亞里安.莫努虛金 (Ariane Mnouchkine) 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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